虽为平凡 亦有所梦(水族人的散文,安安)
虽为平凡 亦有所梦
--父亲逝世34周年清明节立碑的追忆
题记:王朔在《致女儿书》写到:我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意义何在,希望至少有一点,为你的一生打个前站。
父亲虽然逝世多年,但留给儿女的不只是深深的缅怀,更多的是家风的传递以及对人生的一些思考...
一
写作不是我的专业,也不是我的面包,曾利用业余时间写过一些作品,也拿过奖项,但从未写过关于自己父亲的作品,曾想要写过,但几次提笔,却又不知如何落笔。那时我尚在懵懂之中,记忆中的父亲,他的模样…很是模糊。如要写的话,得撕开记忆的封尘,何况还会伴有一种隐隐的痛…
今年清明节,正值给父亲立碑,需要理清一些事情,比如他的生辰、逝世的时间、他怎样的一生?墓志如何撰写等。我也曾为别人写过楹联、填过诗词、撰过墓志。然而,当面对要给自己的父亲写墓志时,虽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写起,思绪在追忆中反复挣扎...
二
我有七个兄弟姐妹,我儿时印象里,大哥高中毕业后做了代课老师,二哥在县城读高中,三哥还在读小学。有天,家里突然来了好多乡亲,忙前忙后,不知道在做什么?别人告诉我爸爸不在了,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到了第三天,我被大人给穿上白色的衣服,还戴着奇怪的白帽子,说是要去送爸爸,在凄凉的乐声中,我看到的尽是黑压压的人群,有的在悲戚地哭泣,我好象知道了什么--再也看不到爸爸了!我开始哽咽着,眼泪禁不住的往下流...后来,晚上我睡醒时,总是听到家里在激烈的讨论--该不该把家里唯一的耕牛卖去还账?家庭氛围很是沉重,让我不断回想父亲在世时的样子,眼泪就暗暗的流下,但又不敢惊扰家人。
后来,大哥不再教书,回家扛起养家的重担,二哥从县城读书回来,才知道爸爸过世,哭得很伤心,同年他没有考上大学,家里人都很难过,三哥没有去上课,就开始学会抽烟,而我呢,刚上三年级就逃课,最后是大哥用牛鞭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开始去整理父亲的遗物,特别是他的藏书《天安门抄诗》、《高山下的花环》、《邓小平理论》等,我也是那个时候看的。父亲是有一定文化的人,听说他小时候就聪明伶俐,教他的先生不到几年,就自叹不如,父亲擅于文笔和填词,做过生产大队长、老师,政府秘书,党支部书记,曾被举荐去中央民族学院读书,在地方上享有一定的声望。但偏偏他有知识分子的傲骨,可谓一生清高,什么名利地位都看不上,解甲归田,甘做农夫。我在读他的书籍时仿佛看到他的影子,而这些总时刻在熏陶着我的思想...
上初中后,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考取大学,因为家庭使命,因为梦想使然--我这辈子决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与可怜。因为家庭贫困但品学兼优,我得到深圳爱心人士资助的名额,可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我想要独自面对贫苦。而结果当然是没有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我在学校和家庭之间走读,一天往返30里路,中午回家做饭,晚上回家打猪菜,周末耕地或打临工、做挑夫,初中一毕业,就到荔波县煤厂打工,希望能赚些钱来救赎我对家庭的愧疚,但年龄尚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挖煤拉煤,只能砍相木,因为是夏季,雷雨持续,也不是经常上得了山,但能做多少是多少,决不白食,当然也有挨饿的时候。很感谢上苍给我这些磨练,方知怎样追求自己的人生。
梦想是不灭的火花,现实是看不透的谜,在读高中以后的日子,成绩虽然优秀,但我并没有感到快乐,更多的是迷茫与反思,人生没有一个完整的答案,社会无法找到灵魂的归属,现实却给心灵以无情的打击,烟是最寂寞的朋友,酒是解脱心灵的痛,我的生活渐渐变得象少爷一般绚丽,却无法掩饰我内心的苦痛与疲惫...
三
1990年,马年除夕之夜,父亲把新作的诗,用毛笔写好,裱在堂屋的墙板上,那时虽不懂其意,但在烤火之余,愣是把它背了下来:
马年加鞭催四化,春风拂晓李桃花;
佳节浓郁欣欣乐,老驹壮志振中华!
是年五月,父亲突然逝世,时年五十岁,诗作变成了他人生最后的绝唱。
此后,每个儿女都经历了不同的命运,在失去父亲之后…
四
“老驹壮志振中华”—或许是他的梦,或许他从未曾放弃。父亲在读省立三都中学时,正值祖父多病,家里还有两个小十多岁的弟弟需要读书抚养...
谁能摆脱命运的枷锁!
五
多年前,曾跟一位资深的记者交流过,她说越赋有感情的文字,越难以御繁从简、收放自如,我深有体会。经过反复的修订,父亲的墓志铭,最终定格在392颗字,而“未竟之志”方是他一生的总结,也是他人生最大的遗憾。
(文/安安 2024年清明节)
注:此篇与剑河所作的《散记我的父亲》是姊妹篇,内容印证互补,《散记我的父亲》收录于《拾撮青春的足迹》、《都柳魂》、《贵州省水家学会网》等书刊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