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桂致潘益智函（李方桂著，韦友寿收集）

李方桂致潘益智函

潘益智先生：

别后瞬已逾年，忽奉大札，不胜欣慰！贵邑志出版后，当以先睹为快！弟在荔波，为时甚促，深感水家之风俗语言，甚为重要。离荔波后，深有询问无从之感，他日必当再趋贵县领教。水家、莫家及榕江等处之洞家，皆出一系，弟自语言上称为“洞水语系”。此系与荔波之“本地”、独山之“蛮”亦有关系，“本地”等属弟所谓“台语系”，此两系关系甚深，而与汉语之关系亦甚明显，盖皆出同源，历时久而差异遂增。荔波之徭人，实属苗语系统，与“洞水语”及“台语”皆异，但其与汉语亦有关系。故现所谓徭、苗、水、洞等，无不与汉族同出一源，此弟所以敢言者也。拙著《莫话纪略》一册，特奉上请教，材料少，而调查时间亦少，粗疏之处，万不能免，请足下斧正。《人类学集刊》第一期既已售罄，愧无以奉赠，乞宥为感！水家婚姻制度极可研究，兹有一事请教：据云“同流”（即同宗之义）不能结婚，但何者为一“流”，弟不甚了了，不知足下暇时可能以水家婚姻制度略为示知否？又闻“水婆”分内外两支，其婚姻情形又何如？

草此，即颂著安！

李方桂     

三十二年十月十四日

附注：

1.李方桂（1902—1987），著名语言学家，原籍山西昔阳县，1902年8月20日生于广州，1921年考入清华学堂医学预科，1924 年留学美国，先后在密执安大学和芝加哥大学攻读语言学，是中国在国外专修语言学的第一人，1928年取得芝加哥大学语言学博士学位，1929年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研究员，1948年当选为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兼任美国耶鲁大学、哈佛大学客座教授，1949年赴美，历任西雅图华盛顿大学东亚语言系、夏威夷大学语言系教授，1950年当选美国语言学会副会长，有“非汉语语言学之父”之誉，著有《莫话纪略》《水话词汇》《水语研究》等，1987年8月21日卒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

2.潘益智（1899—1977），字若愚，后更名一志，水族，贵州省三都水族自治县三洞乡梅山人，著名学者、诗人、方志学家。

3.民国三十一年八月（1942年8月），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研究员李方桂在黔桂两省边区开展语言田野调查时，曾到荔波县走访潘益智。潘氏时任荔波县志整理委员会副主任（主任由时任县长陈企崇兼任），负责主持委员会日常工作。此函系李氏致潘氏之复函，潘氏置于1944年编纂成书之《荔波县志稿·氏族志》附录部分。

4.水家，即今之水族；洞家，即今之侗族；莫家，即今荔波县西北部方村、阳凤一带之布依族莫氏；荔波之“本地”、独山之“蛮”，即今荔波县、独山县境内之布依族，时称“仲家”或“僮家”；徭人，即今之瑶族；洞水语系，即今汉藏语系壮侗语族侗水语支；台语，即今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壮傣语支，亦称汉藏语系侗台语族台语支或汉藏语系侗泰语族泰语支。当时，民族分类和语言谱系分类还未如今天细致规范，故李氏复函后中有上述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