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书习俗及其文化内蕴（蒙耀远）

水书习俗及其文化内蕴

蒙耀远

原载《贵阳文史》杂志2010年（增刊）

水书，以其功用论之，就是择吉用书。水族民间普遍的趋吉避凶心理，使得水书在民间广为流行，衍化为一种符合当地民众心理需要的习俗。大凡祀神祭祖、婚丧、嫁娶、修造营建、生产、渔猎、攻防等等民俗事项，都要请水书先生根据水书条目选择一个所谓的“黄道吉日”。因此，水书及依据水历而制作的水书择吉专用历书便是水书先生案头枕边的东西，一旦有人请求择吉便郑重其事地查阅，从中找吉利的日子和时辰，以应水族社会的百事所需。尽管新中国成立以后，破四旧等政治运动使水书习俗曾一度受到抑制，但是民众的潜意识根深蒂固，无法彻底根除。很多水书先生冒着生命危险传承保护水书，也有不少的水书世家为此蒙受灾难，可是在水族民间渴望通过水书来获取冥冥之中意想不到的福祉的愿望是相当强烈的。值得庆幸的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随着改革开放这一新风的徐徐吹来，包括水书在内的被禁锢的诸多传统文化始得以解冻。进人21世纪，水书的抢救、保护、研究和传承引起了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省、州、县各级政府都成立了水书抢救工作领导小组，黔南州和相关县(市)还成立了水书抢救、翻译与研究专家组，同时在学术界，水书研究也成了一门涵盖多种学科的显学。水书之所以在民间有着深刻的穿透力，是因为她是水家人完整的文化体系，水书之所以能够引起党和政府的重视，并且为其加大的投入力度，水书研究之所以引起学术界的聚焦，是因为水书具有深厚的文化意蕴，是因为水书是一种地域特色鲜明的民族文化。

一、水书习俗是一种既陈旧又新鲜的民间习俗

水书的主要功用是择吉，择吉在汉语里雅称“选择”，“涓吉”、“课吉”，俗称“看日子”、“拣日子”、“看好儿”。它是一种源远流长深入人心的方术，这种方术在民间具有深远而广泛的影响，这是因为其价值取向就是趋吉避凶，祈福攘灾。水书习俗的择吉方法繁褥复杂而又神秘奇特。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配合择其年月日时之时间，以东南西北和八卦为空间，参照天体中的二十八星宿和九星，依照水族人的认知体系，结合五行的生克制化，进行推算所举行事象的时间和方位，判定其吉凶与宜忌，为民间各种民俗活动寻找并确定一个适宜的时空点。这是中华民族古老的传统文化，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并且也将随着历史的隧道继续延续下去。因为水书择吉渗透到人们的心灵深处，在暗中强有力地支配着水族人的生活，从而成为在每一个历史时空中一种既陈旧而又新鲜的民间习俗。

二、水书习俗的文化内蕴

1.水书习俗是水家人生存状态的反映。水族人崇尚鬼神，笃信鬼神，据不完全统计，水族信奉的鬼神就有七八百种之多。考察那些繁多的鬼神名号及水书条目名称，几乎涵盖了世间万物的姓名。如与动物有关的水书条目名称有“虎兔”、“乎牛”、“龙犬”、“大腻”、“牛蛙”、“九火满”、“蛇伤”、“虎伤”等;与植物有关的水书条目名称有“姑秀”、“错项”;与人的祸福有关的水书条目名称有“五富”、“半用”、“九火”、“天呈”等;与山川有关的水书条目名称有“涌恒”、“地转”“歹棒”等:与用具器物有关的名称有“翻梯”、“引贯”、“五锤”、“官印”等;与动作有关的名称有“则头”、“都哈”、“六落”、“都追”;与疾病有关的名称有“必库”、“杀伤”、“胎伤”……从这些鬼神名称来看，是水族先民征服自然留下的集体记忆的印迹。用阴阳两面性的观点看，自然给人类生活带来很多有利的条件，同时也制造了一些不利的因素。从水书习俗择吉的情况分析，无非不是选择利用有利的条件，避免不利的因素，这充分体现了水族人生存状态中最为简单朴素的思维方式。

2.水书习俗是水家人正常的心理取向。祀神，使鬼神愉悦，从而避免妖魔鬼怪作祟，祭祖，让祖先高兴，期望祖先护佑，实现平安欢乐的理想生活。这是普通的平民百姓美好的愿望。婚姻的缔结，谁都希望夫妻恩爱，子孙发达，家兴业旺;房屋的建造，谁都希望从开始伐木到工程结束平平安安，人住之后紫光瑞霭，福禄满门。面对死亡的威胁，谁都不希望殃及己身。凡此种种，都是水书先生在为人择吉时慎重考虑的事情。从另一角度讲，人生存都希望自己生活在安全的环境里，不受到侵害，不受到威胁，不遭受疾病的折磨，水族人认为通过水书择吉的方式能够实现，所以说，水书择吉符合了人类好生恶死，趋吉避凶，近利远害，自我保护，追求快乐的天性与本能;符合了人类正常的心理需求，增强人们的信心和决心。

3.水书习俗是水家人思想观念的反映。水书的择用追求的是和谐相生，忌讳互相对抗，互相冲克。比如说对非正常死亡的人葬日选择上，水书最为讲究“死虎葬龙”、“死龙葬虎”，也就是落崖、被野兽、遭受刀枪、难产等流血而死的这一类人，叫做“死虎”，要选择水书中属“龙”性质的日子来安葬:如果是死于溺水、窒息等不因流血而死的这一类人，叫做“死龙”，要选择水书中属“虎”性质的日子安葬。水族人认为遵循这一原则安葬非正常死亡的人，其后代不会出现同类的恶死，否则其后代还会出现类似的非正常死亡。从这个简单的事例中，水族人追求生者与亡人的冥冥之中的对话，并试图从中获得某种力量，以适应外在的生存环境。从中透露出水族人中庸的人生观。水书择用遵循的“五行相生，阴阳相配”，例如五行纳音属土的亡人，要选择五行属火的坐山安葬，火生土;葬日选择上，如果仙命天干属阳，那么要选择天干属阴的日子安葬。由此可知，这就是水族人“天人合一”的哲学观。从信手拈来的这两个事例中，不难看出水书及其习俗是水族人思想观念的集中体现。

三、正确看待水书习俗

1.水书非鬼书。水书掌握在社会地位和精神地位都比较高却为数很少的水族智者手中，受到思维定势的影响，人们无形地赋予水书以神秘的面纱。有的说水书是水书先生用来和鬼神对话的工具，因而将水书先生神化。这是人们对水书及其习俗了解不够而产生概念混淆，没有辨别“择吉习俗”与“迷信活动”，掌握水书的人都知道，水书择吉是一种科学的择吉，很多人将水书择吉与方术的择吉等同，这就容易产生错误的认识。水书是水族先民生活经验的总结和记录，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水书择用要领是尽可能充分把握天时、地利、人和，以及由这三者之间的和谐关系所造成的适宜机遇，是水书先生运用自己的智慧和知识经验去寻找、确定民俗活动适宜的时空点。是一种科学的辩证的择吉方法，这种方法也是人们自觉运用于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当然在现实生活中，一些人因不懂得其中的奥秘，迷信权威，遭人愚弄的现象也在所难免。

2.用发展的眼光看待水书。水书及其习俗时至今日仍然保持鲜活的生命力，自然有其历史合理性，保留有水族人民所追求的精神需要，经过世世代代的传承，也经过长期的文化积淀，很多东西已经转化为水族人民的潜意识，在处理对待日常的民俗事象上，已经形成一种文化自觉。然而，社会在发展，风俗习惯也在时代的习染中带上时代的烙印。我们在传承上要与时俱进，从不同角度加以审视，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摒弃不合时宜的成分，结合时代的需要进行丰富和发展。

3.水书习俗的学术价值

2003年3月，水书被列入首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2006年6月，国务院正式批准“水书习俗”列人“国家级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水书习俗是水族的文化遗产，人称水书是水族的“百科全书”，不难看出，水书所涵盖的研究价值是多学科，多层面的，显而易见的诸如文字学、文化学、民俗学等。

所以要探讨水书博大精深的文化内涵，要解读别具一格的水族文化，一定要加强对水书的学术价值进行挖掘。通过学术研究来带动水书的传承发展，使得水书的自然传承与学术研究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只有水书的研究成果取得突破进展，才能提高水书的社会影响力。

四、结语

水书习俗自形成之后一直传承不息，在于水书蕴含了水族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念，体现了水族人朴素而又高度概括的哲学观。水书习俗使水族传统哲学思想和价值观念得到最为直接、最为具体的体现。所以说水书及其习俗对水族文化心态起到了塑造作用，是水族文化内涵的集中体现。